从“性感”一词看中国社会变迁
[lm_byline]过去性的功能在国人心目中最主要的就是生育,其他目的都不正经,不正当,属于“淫欲”,是正人君子所不屑的,为生殖的性活动则是正经事业。
有一天,偶然读到柳鸣九为法国小说家罗歇·瓦扬《律令》一书所写的序言,他不无尴尬地提到了一个新词:性感(sexy)。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这支笔不止一次这样戳向中国人视为污水池的某个禁区,喜欢带点‘性感’(请允许笔者在这里用这个不雅的自然科学的名词,也请允许在这里不再学究气地举例说明,在此场合,对学术例证的过分热情,很可能反倒会招来‘格调不高’的非议)……”那是1988年,“性感”一词是“不雅”的,“格调不高”的,每当提及要事先道歉的。
曾几何时,“性感”在当代中国已经变成了一个被使用频率极高的词汇了。话语的变迁是社会文化变迁最敏感的指标,因此在此分析一下从“性感”一词的流行反映出来的文化和社会变迁:
首先,社会氛围已经从反性禁欲向肯定人的性欲的方向转变。过去,人的性欲往往和肮脏、堕落、淫荡、自私这类负面的价值联系在一起,与一个清教徒味道很重的社会氛围格格不入,更不要说能跟美、快乐这类正面的价值沾边了。从不好意思提及性感,到普遍接纳这个词语,反映出人们心中对人类性欲的基本评价的转变。
其次,人们对性别气质中与性有关的特征开始关注了。过去,中国文化对人的性征是遮蔽和含蓄的,不仅第一性征(生殖器)要完全遮蔽(像古希腊罗马那样的裸露生殖器的艺术品极为罕见,春宫图是发达的,但是绝不可以出现在公众场合),就连第二性征(男人的胡须,女人的乳房等)也不强调,服饰也是绝不会显露或突出这些能够激发他人性欲的性征的。所以每一个人无论男女,在公众场合都打扮得像中性人一样,最典型的男人形象是白面书生,最典型的女人形象是容貌娟秀的纤纤美人,而不是肌肉男或者是曲线毕露的女人。其实,人们并不是不喜欢两性这些与性相关的特征,只是觉得不应把它表现出来而已。而性感一词的登堂入室,表明国人对两性的身体特征有了从性欲角度的欣赏。
第三,性的功能在人们心中从生育转变为快乐。过去,性的功能在国人心目中最主要的就是生育,其他目的都不正经,不正当,属于“淫欲”,是正人君子所不屑的,所以男子嫖妓叫做“狎玩”,“淫荡”,而为生殖的性活动则叫做“敦伦”,是正经事业。现在,由于中国人一人只生一两个孩子,性活动的目的不得不改变了,绝大多数人不可能做到在有了孩子之后就完全杜绝性活动,所以性的功能在全社会范围内大规模地改变了:从为生育渐渐转变为纯粹为了快乐。在为生育的时候,对方只要能生孩子就可以达到标准;在为快乐的时候,对方除了生育能力外还要符合满足对方性欲要求的标准,符合使对方感到感官愉悦的标准,所以性感一词才大行其道。
总之,从性感一词在话语圈的出现频率以及人们对这一词汇从贬到褒的态度,可以看出性欲的社会评价的微妙变化:在当代中国,它已经从一个负面的价值逐渐转变成一个基本上是正面的价值了。
(文/李银河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特约专稿,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本文不代表本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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