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麻薯

 

 

男人天生就得站着尿吗？

让他们坐下来尿又会怎样?

 

 

性别二元论主宰的时代里，性别教育多少有些模棱两可的不确定。许多人对于性别最原初的认识，是“男孩子站着尿，女孩子坐着尿”。

 

放在今天性别多元的视角里，一些习以为常的共识开始显得禁不起推敲。男人天生就是站着尿的吗？如果让他们坐下来又会怎样？

 

有人猜测，男人站着尿是原始时代遗留的本能。原始男性承担狩猎责任，常在野外作业，站着尿可对高风险的环境保持敏感，遇到猛禽野兽时能拔腿就跑。这一从结果倒推原因的猜测看起来不无道理，但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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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仍能找到存世的古罗马厕所，它与今天的厕所在概念上天差地别。今日的厕所是私密性越来越强的个人空间，即使不得已在男性小便池前相遇，深谙现代社交礼仪的人们也会避开从眼神到语言的一切交流。古罗马的厕所却是毫无私密可言的开放空间，古罗马人将其作为社交场所，谈天议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土耳其以弗所现在仍有遗址保存，且作为景点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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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罗马厕所的还原图中几乎大家都是坐着——但今人很难判断当时的男性究竟是站着尿还是坐着尿。古罗马厕所研究专家Gemma Jansen博士对此也没有定论。她曾经提到，尽管有不少雕塑或绘画作品存世，但描绘的对象不是醉酒的神（图中是大力士），就是小孩儿，唯独难寻人类成年男性尿姿的证据。

 

古罗马厕所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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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的大力士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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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古罗马的公共厕所肮脏非常。根据一些古典学学者考证，彼时的厕所遍地屎尿、污秽不堪，又因为没有科学的下水系统，导致了罗马帝国时期虫鼠肆虐、流行病不断。

 

今人的厕所没有这么恶心，但一个准头不好的站尿选手完全可以用一己之力破坏环境。神射手并不常见，男性对于身体有许多不能自控的时刻——早起时的特殊角度，年龄渐长时的前列腺告急，性生活过后的充血状态更是容易直接导致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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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身不由己的时刻带来的后果却时常要他人承担。公共空间的男厕所地上总是湿漉漉，而家庭坐便器的马桶坐垫、马桶圈、马桶边的地上甚至是男人自己的裤子上，残留的星星点点又成为妻子或母亲必须要面对的严肃问题。

 

根据各地的统计数据，无论当地性别平等状况如何，女性都仍然在承担更重的家务负担——联合国曾有报告指出，要达到时间上的平等，还需要209年。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很多女性都擦过家里男人残留在厕所各处的尿液。

 

 

曾有机构准备了荧光液体和紫外线灯做实验

如图是站着尿第五天时马桶上星星点点的尿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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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女性非得再这么擦上209年吗？

 

 

德国男人坐着尿几乎已经成了文化符号，德语中有词Stehpinkler（站着小便的人）和Sitzpinkler（坐着小便的人）。前者嘲笑后者是雄风尽失的“娘炮怂包”，后者则讽刺前者的“男人味”一股尿骚气。公共场合的厕所当然更欢迎男性坐下尿这件事，针对此的标语从说理到恐吓，仿佛一双紧盯的眼睛，让男人不得不乖乖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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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各国从善如流，从邻邦奥地利再到瑞典、挪威、荷兰、瑞士，越来越多的男性开始坐下小便，而相应的讨论也持续升温。

 

这也与性别平权运动有着高度的相关性：男厕所非要有小便池吗？无性别厕所有多少实践的空间？男女厕所的坑位数量的最佳比例一直没有定论，那么还有其他解决方式吗？甚至在问答网站quora上有人好奇发问：为什么X国男性都是站着尿尿的？——这在他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不是欧洲国家的特例。2014年据R25编辑部的调查，日本20-30岁的男性坐着小便的已经超过50%，年轻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理由从“方便打扫”到“家庭传统”不一而足。台湾地区环保部门负责人也曾援引日本的例子，呼吁台湾男性蹲下小便。

 

日本人习惯于坐便器，在许多人的观念里，坐便器当然应该是坐着使用的，根本不值得去质疑。高级些的坐便器有冲洗烘干功能。“为什么男性尿完不擦”的大哉问也被一并解决了。毕竟谁不喜欢舒适又干净的如厕体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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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大量男性不愿妥协，尤其是从小站着尿的男性。站着尿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超过排泄本身的意义。

 

小男孩们懵懂无知时通过比赛谁尿得远来决定自己的小团体中的地位；长大后尿得准确有力被视作某种生殖能力甚至是性能力的暗示；战场上的男性掏出器官在战俘身上撒尿——很难想象他们蹲下来完成这个羞辱的过程。

 

男人站着尿被视为力量、胜利和对于赢得竞争的热望，无怪乎习惯了传统性别话语的男性愤怒发声：我们已经苦于性别平等的新世风太久了，小便池是我们捍卫男性尊严的最后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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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何能确定所有男性都对于男性尊严这么热衷呢，即使在reddit这一充斥着政治不正确乐趣的论坛，当有人质疑那些坐下的男性时，也有人愤怒回击：滚你妈的吧，老子在卫生间好不容易获得一点私人空间，我要对谁证明我有多爷们儿呢？生活太苦了，让我坐下来。

 

目前看来，关于男性尿姿的大量争论都集中在意识形态或可操作性上，尝试坐过的男性基本都表示在体感上没有太多不适。究竟哪种在生理角度来看是“更好”的？现有的医学研究较少，也尚未比较出什么高下来。荷兰莱顿大学曾经对现有的一些研究进行了分析，倒是发现许多年老而深受前列腺问题困扰、排尿有困难的病人表示，坐下来尿时，他们尿得更多、更快、更顺利。专家推测是因为站立时，不得不动用臀部、盆底的肌肉来支撑，而坐下时这些肌肉状态相对放松，对前列腺的压迫较小，使得出水过程更有动力——不过也有相反的观点，有医生认为，站立排尿时“手动扶枪”，令耻骨前弯的角度减少甚至消失，从而排尿阻力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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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医学上有限的记录不能代替人的感受，当你或站或坐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哪种让你感觉更舒适。重要的是，在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情况下，你可以怎么开心怎么来，不被任何一种价值观所绑架。我采访过几个习惯坐着尿的男孩子，普遍反映卫生情况和气味都有所改善，也不会发生溅到裤腿上的尴尬情况，并且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们为此有失男性气概。

 

 

（文/陈麻薯，人间观察员，小动物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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