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生死:那些身在疫区的普通女人
[lm_byline]悲欢、生死:那些身在疫区的普通女人
“世界看中国是疫区,中国看湖北是疫区,湖北看武汉是疫区,武汉看百步亭是疫区”,我妈就住百步亭。
本来买好了一月底回武汉的车票,结果临出发,我妈紧急给我打电话,叫我别回去了,万一回不来就麻烦的很【果然,我要是回去了现在还在武汉蹲着呢】,随着情况愈演愈烈,不能回家已经是小事了,对我妈的担心才是大事。
外公九十多岁了,平日里是护工和我妈共同照顾,护工回家过年后,家里就剩我妈和外公两个人。她储存了足够的生活物资,就跟外公俩人宅在家里不出门了。妈妈知道新冠危险,但我九十多岁的外公已经不能再讲道理了,每天闹着要出门散步,虽然其实只是坐在轮椅上在小区逛逛。但这样简单的愿望,在2020年初的百步亭小区已经很不合时宜了,我妈要不厌其烦地同他讲道理,跟他吵架,安抚他情绪。
她的一天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
6点左右,外公闹着起床,他身体逐渐衰弱,并没有什么力气可以独立起床,我妈会劝他再睡一会。
这一觉可以睡到9点左右,我妈也会用这个时间睡个回笼觉。
她在外公床边安了个小行军床,以备不时之需。
照顾外公吃完早饭,把外公安顿在沙发上打瞌睡,她要清理外公的床铺,从大约一两个月前,外公开始尿床,垫尿布或者穿尿不湿并没有太大用处,几乎每天被子床铺都会被尿湿。
折腾完这些,就要开始打理午饭了,外公没有力气咀嚼,也没什么饥饿感,重口才略有些食欲,我妈就要做些适口且高蛋白的食物哄着他吃下去。
外公年前撞到了腿,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现在更是需要借助较大的外力才能移动,比如从床到轮椅,从轮椅到沙发,洗澡刷牙上厕所,都无法独立完成,我妈,一位1米5的中年女性,在这个时刻却有了无穷的力量。
往常,姨妈舅舅会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帮忙照料老人,受困于封城与隔离,这些事只能由我妈独立完成。她每天在家庭群里更新外公的小视频或照片,直播外公的现状,试图让家人安心。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呢?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家里储备了 2-3个月的食物,春节过去了,元宵节来了,元宵节过去了,立春来了……一切都按部就班,重复但还算有序。外公依然会因为不能出门闹脾气、生气没有子女来看他,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时不时把我妈当成什么老同事或者老同事的小孩,跟我妈在家天天演小品。
直到2月17号,上午起床,外公觉得有点胸闷,我妈赶紧在群里告诉了其他家人,扶着外公坐起来,看他似乎好点了,就蒸了个鸡蛋给他补充体力,外公吃了一碗鸡蛋,但依然觉得呼吸不够顺畅。舅舅看到消息设法赶来,姨妈们和表哥表姐们各种联系医院或者社区,二姐夫也从家中赶来试图想办法送外公去医院。
但外公老了,他走了。
在外公最后的时刻,我妈开了群视频,家人们远程同他道了永别。
后来家人们聊起各自的现状。
嫂子在疫情定点医院工作,哥哥作为密切接触者,隔离在家无法上班,出于安全考虑,一开始ta们就把孩子送到了爷爷奶奶也就是我大姨妈家,小孩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父母了。
二姨妈的小女儿今年生了二胎,整个疫情期间,她都在帮着女儿一家带两个孩子。
三姨妈的女儿原计划年初举办婚礼,因为疫情她和女儿被隔在了广州,有家不能回。
舅舅赶来见外公最后一面时,他女儿和妻子给他操持了全套防护装备,从头武装到脚,他女儿在火车站工作,各项防护都有经验了。
我的妈妈,我的姨妈,我的舅妈,我的姐姐妹妹嫂子们,她们本是武汉着座普普通通城市中最普通的女性,她们在普普通通的岗位工作,支撑着普普通通的小小的家庭。
这是武汉几百万努力生活普通妇女的写照,她们未必奋战在抗疫前线,也未必做出了了不起的贡献。但在这场不普通的疫情中,她们赡养老人、照顾子女、安抚亲人、面对生老病死、经历悲欢离合……为了撑起整个家庭,为了社会正常运转,进行着最“普通”的努力。
她们不被知晓,可她们值得被看到,愿她们,妇女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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